【編者按】他13歲學編程，20歲從哈佛退學創辦微軟，31歲成為世界首富。2000年，45歲的比爾·蓋茨卸任微軟CEO，致力于慈善事業，旨在促進全球衛生和教育平等。他是天才的程序員、成功的企業家、慷慨的慈善家，也是一名不錯的作家。
1995年出版的《未來之路》總結了個人電腦革命的影響，并描述了隨著全球信息高速公路的到來而深刻改變的未來。該書在《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上連續7周占據榜首。近日出版的《源代碼》是他的首部自傳，也是計劃中三本回憶錄中的第一本，回憶了他從的早年生活和微軟的創立。
經出版社授權，第一財經節選了書中部分篇章，以饗讀者。
我在1975年夏天來到阿爾伯克基時，那間前身為三明治店的商鋪已經被微型儀器和遙測系統公司當成總部，并變身為一個臨時上馬的計算機工廠，里面擺滿了用截面為2英寸×4英寸的木材和膠合板簡單拼裝起來的長桌。每天，你都能看到十幾個人在用最快的速度將電子零部件塞進包裝箱，然后打包寄送。但是，對那些想要盡快拿到價值400美元的全新計算機套件的客戶來說，速度還是不夠快。真正狂熱的愛好者會驅車數百乃至數千英里親自到微型儀器和遙測系統公司提走他們的牛郎星計算機。早上來上班的路上，不時就能看到在林恩大街和加利福尼亞街的街角過夜的房車，像是等待外賣比薩一樣等待著自己的牛郎星計算機。一場顛覆性的個人計算機革命即將到來，而它的引爆中心便是那間藏身于年久失修的購物中心內，與支票兌換店、洗衣店和按摩店為鄰的辦公室。
讓這一切成為現實的愛德華·羅伯茨的思路雖然是對的，但他嚴重低估了這款計算機的受歡迎程度。按照他之前的預測，公司每年或許能找到大約800名客戶，愿意掏錢體驗一下擁有個人計算機的新鮮感，但在最初的幾個月就有數以千計的訂單接踵而至。牛郎星計算機的購買者似乎并不在意這臺計算機組裝好之后，除了撥動開關，讓指示燈閃動起來，根本拿它干不了什么。這些購買者主要是工程師、醫生、小企業主、學生和其他一些愛好者，他們有隨心所欲地購買電子產品的經濟實力，也有搗鼓這些小玩意兒的自由時間。
“家釀計算機俱樂部”
在加利福尼亞州門洛帕克，一個由32名愛好者組成的小團體曾在1975年3月聚集在一間車庫里，交換關于牛郎星計算機的信息。在這場聚會前，一名成員驅車從加利福尼亞州來到阿爾伯克基，只是為了看一眼這家提供郵購計算機服務的公司是否真的存在。他見到了愛德華·羅伯茨，了解到微型儀器和遙測系統公司收到的計算機訂單已經遠遠超出其交付能力。在小團體下次聚會時，成員們第一次親眼見到了一臺牛郎星計算機。它的擁有者是一個名叫史蒂夫·東皮耶的木匠，他撥動開關，向沒有配套軟件、鍵盤及顯示器的計算機輸入了一個簡單的程序。當他撥下最后一個開關時，這臺計算機出人意料地通過一臺調幅收音機斷斷續續地播放了一段披頭士樂隊的《山丘上的傻瓜》。（接著又播放了“黛西，黛西”，在場的每個人或許都知道，這是1957年在計算機上播放的第一首歌曲，也是電影《2001太空漫游》中計算機HAL9000慢慢“死去”時哼唱的旋律。）
沒過多久，這個小團體便會自稱“家釀計算機俱樂部”。不到幾個月的時間，其成員數量便激增至數百人。與家釀計算機俱樂部類似的組織在全美蓬勃興起。和我一樣，那些早期的個人計算機愛好者從小到大一直習慣性地認為，購買一臺計算機要花上幾十萬美元。如今以不到1000美元的價格，任何人都能擁有一臺，即便它的功能十分有限。
為了推動這個規模尚小卻熱情洋溢的市場，愛德華·羅伯茨將幾臺牛郎星計算機裝進自己的藍色道奇露營房車，雇用了一位大學生前往美國各大城市開展短暫而快速的巡回推廣活動。這輛后來被稱為“藍鵝”的房車每到一地，便會在當地的假日酒店與愛好者見面，微型儀器和遙測系統公司的員工現場展示運行著我們編寫的BASIC的牛郎星計算機，然后再急匆匆地趕往下一個城市。
6月，我飛到舊金山，與微型儀器和遙測系統公司的一群員工和“藍鵝”同行數日，并拜訪了家釀計算機俱樂部和其他計算機愛好者團體。我還是第一次身處硅谷，“硅谷”這個名字幾年前才隨著仙童和英特爾這些半導體公司的迅猛發展而被人們廣泛使用。此行讓我獲益匪淺，我見到的許多愛好者，他們都是以一種反正統文化的角度來看待牛郎星計算機及個人計算機這個整體概念的。廉價或免費的計算機正符合20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初的嬉皮士時代精神，這種個人計算機象征著大眾的勝利，一直將計算權限掌控在自己手中的壟斷性大公司和建制派勢力也因此遇到了挑戰。即便一些工程師任職于洛克希德公司這樣的國防承包商或惠普等大型電子公司，他們對技術的熱情依然在很大程度上源自倡導社會變革和思想自由流動的意識形態。在我見過的團體中，有一家人民計算機公司，與其說它是一家公司，倒不如說是一個樂隊組合，而這個名字的靈感正是來自搖滾女歌手賈尼斯·喬普林和她的樂隊老大哥和控股公司。
人民計算機公司就像是一個俱樂部，其主要參與者是中小學生，他們只需支付很低的費用便可以使用計算機，還能參加免費的計算機課程。
“某人偷走比爾·蓋茨的軟件的一天”
我們此行的一站是在帕洛阿爾托的里基凱悅嘉寓酒店進行展示，當天注定將被許多人銘記于心。就在幾個月前，保羅、蒙特和我還在哈佛大學的計算機上編寫著我們的這版BASIC。這個4K版BASIC十分簡陋，只不過是一個僅能湊合使用的原型，我們原計劃在當年暑期再精心打磨一下，但這是微型儀器和遙測系統公司提供的適用于牛郎星計算機的唯一一種編程語言，因此，在早期的演示活動中，它簡直成了秀場明星。有了這版編程語言，牛郎星計算機的愛好者便能用這個價值400美元的機器匣子做點兒實事。
25年后，一名記者將會把在凱悅嘉寓酒店度過的這一晚上形容為“某人偷走比爾·蓋茨的軟件的一天”。當時，酒店的會議廳里擠進了大約200人，其中包括家釀計算機俱樂部的許多成員。在微型儀器和遙測系統公司的一名員工展示牛郎星計算機時，有人把手伸進一個紙箱，拿走了一卷4K版BASIC的備用紙帶。我幾乎不記得那天晚上發生了些什么，更別提是否注意到代碼丟失了—甚至幾個月后才知道。這卷紙帶最終落到了一名家釀計算機俱樂部成員的手中，此人迅速制作出70多份軟件紙帶拷貝，在俱樂部的聚會上分發，并鼓勵大家制作更多的拷貝。幾周內，數十份—也有可能是數百份—4K版BASIC拷貝便散布得到處都是，比我們完成原計劃銷售的版本還早了幾周。
秉承新生的個人計算機世界的嬉皮士精神特質，當時人們普遍認為軟件應當是免費的。軟件應當是可以從朋友那里拷貝得來的，可以公開共享，甚至偷也無妨。在很大程度上，這就像當時音樂界的情況。有多少布魯斯·斯普林斯廷的歌迷在那年夏天買了《生為奔跑》那張專輯，就有多少人從朋友那里借來將其轉錄在磁帶上而不用花一分錢。
硬件就不同了，它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它就擺在你的桌子上，你能聽見散熱器轉動時發出的嗡嗡聲；把手放在機箱上，你能感覺到電源釋放的熱量；把機箱蓋打開，你能看到那些微小的零件，整整齊齊地和微處理器焊接在一起。這是一個神奇的、極其敏感的設備，必須在無塵車間里制造完成。與之相對，軟件是虛的，不過是一些誰也看不見的以比特計的信息，存儲在磁帶上，或是以難于索解的記號形式存在于一卷紙帶上。需要充分發揮想象力，才能看到某個人曾花費了數千個小時來進行設計、編寫和調試，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令其得以正常運行。而且，既然軟件一直都是免費的，為什么不能拿來轉送他人呢？
但是保羅和我想要構建一種商業模式，在許多次深夜暢談之后，我們堅信隨著個人計算機變得越來越便宜、走入大小企業和千家萬戶，對高質量軟件近乎無窮無盡的需求將隨之產生。即便是在為微型儀器和遙測系統公司開發第一版BASIC時，保羅和我也在探討人們可能會需要的其他種類的個人計算機軟件。我們可以打造一些編程工具，比如代碼編輯器，再比如FORTRAN和COBOL這些常用語言的版本。數字設備公司的PDP–8小型計算機和牛郎星計算機一樣內存有限，在研究了前者運行的操作系統后，我很確定我們也能為個人計算機開發出一整套操作系統。有朝一日，如果一切如我們所愿，微—軟將成為一家“軟件工廠”。我們會提供多種多樣的產品，它們會被視為行業中的佼佼者。而且如果事情的進展真的特別順利的話，我想或許我們可以擁有一支大規模團隊，有一批技術高超的程序員為我們工作。
那時候，如果有人問我們目標是什么，我或許會詳盡描述這個軟件工廠的愿景，也可能只是簡單地說上一句：我們希望讓自己的軟件運行于全球每一臺個人計算機上。我得到的不是白眼，就是忍俊不禁的表情。
遍地萌發
繼英特爾之后，一大堆芯片制造商迅速采取行動，奮起直追。摩托羅拉、仙童、通用儀器、西格尼蒂克、英特矽爾、美國無線電公司、羅克韋爾、西部數據、國家半導體、MOS科技、德州儀器等公司都在制造和英特爾8080相似的8位微處理器。這些芯片中的任何一個，都有可能成為個人計算機的大腦。每當有新款芯片發布，保羅都會找一篇附帶其規格參數的技術類文章，然后我們會就此展開討論，決定是否值得花時間為其編寫軟件。
我們舉目四望，看到的是一個行業的種子正在遍地萌發。4月，家釀計算機俱樂部的一名成員和他的朋友在加利福尼亞州伯克利創辦了處理器技術公司，這家公司最初的業務是銷售適用于牛郎星計算機的擴展存儲卡，不到一年時間，他們就開始銷售自有品牌的計算機Sol–20。斯坦福大學教授羅杰·梅倫1974年年底拜訪《大眾電子》的紐約辦公室時，碰巧看到了那臺即將發布的牛郎星計算機仿真機，他大受震撼，改簽了返程的飛機航班，中途在阿爾伯克基轉機，只為見愛德華·羅伯茨一面。很快，梅倫和斯坦福大學的一位朋友便開發出了牛郎星計算機的多種附加裝置，比如數字攝像機和操縱桿。不久后，他們還推出了一款名為Z–1的微型計算機。（他們公司的名字Cromemco是從斯坦福大學一棟宿舍樓的名字“克羅瑟斯紀念大樓”變化而來的。）
受到牛郎星計算機及其使用的英特爾8080處理器的啟發，惠普公司的工程師史蒂夫·沃茲尼亞克購入了一個MOS6502處理器。使用這個他能找到的最便宜的微處理器，沃茲尼亞克很快就自行造出了一臺計算機原型機。和許多家釀計算機俱樂部的成員一樣，沃茲尼亞克的動力來自工程設計所帶來的刺激，以及能夠造出某些可以與俱樂部分享的作品的自豪感。但當他的朋友史蒂夫·喬布斯看到這臺原型機后，情況便發生了變化。喬布斯剛剛回到美國，那之前，他在印度旅居了七個月，據其后來所述，此行的目的是尋找自我。不到一年時間，喬布斯就脫掉了橘黃色的禪修長袍，重新蓄起頭發，并且說服沃茲尼亞克，其在計算機方面的愛好可以變成一樁生意。沒過多久，他們就為自己創辦的公司起名為蘋果，并且開始銷售旗下的第一款計算機——蘋果Ⅰ。
當時世界上并不存在軟件公司，至少保羅和我想要創建的這種軟件公司并不存在。此外，在我們的潛在客戶看來，我們的產品原本就應該是免費的。但我們已經有一個客戶，而且我們有信心在此基礎上發展壯大。
9美元時薪
我們希望擁有了付費用戶之后就能雇人編寫代碼，這在1976年春天變成了現實。與國家收銀機公司和其他幾個客戶達成的交易，給我們帶來了每月大約2萬美元的收入，這讓微—軟公司可以雇用自己的第一名員工。4月，我給比我小1歲的湖濱中學校友馬克·麥克唐納打了個電話。他是常泡在湖濱中學計算機房里的那伙人中的一員，如今在華盛頓大學計算機科學專業讀大二。馬克說，課程設置并不令人滿意，于是他花了很多間在健康科學學院的一臺PDP–10上從事編程工作。馬克或許是我們公司最不費力就招來的一名員工：我給他開出了8.5美元的時薪，馬克同意了幾日后，他就開車來到阿爾伯克基，占據了波特爾斯小區114號公寓的沙發。幾天后，我收到了一封里克寫來的信，他改了主意，不再想繼續深造，打算重新加入微—軟。他建議我們采取合伙制。“我真心希望傾盡一己之力，讓微—軟發揮其全部潛力。”他寫道。他愿意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與公司合作，“當然，只要我能看到可觀的經濟收益和其他利益”。
在接下來的那個周末，保羅、里克和我在電話中敲定了細節。我們將建立一個三方合伙公司，從而兼顧我身在校園而保羅至少要在微型儀器和遙測系統公司再工作六個月的需求。里克會在下一周動身前往阿爾伯克基，搞定微—軟公司的名片、抬頭信紙和郵政專用信箱，然后向潛在客戶展開郵件轟炸，推銷我們的軟件和咨詢服務。為防訂單蜂擁而至，我們甚至還可能需要付費開通電話應答服務。
如果我留在哈佛大學，就要兼職工作，一方面處理法律和融資等管理問題，另一方面根據需要編寫程序。我在學校的時候，里克將管理公司，擔任總裁。保羅在繼續為微型儀器和遙測系統公司工作的同時，將負責為微—軟尋找新的技術機會，維護我們與現有客戶的關系。這些客戶包括微型儀器和遙測系統公司、國家收銀機公司和我們剛剛談下來的另一家智能終端機制造商數據終端公司（Data Terminal Corporation）。
我在7頁復印紙上寫下了我們的商業計劃，我的指導原則是不要操之過急和深陷成本壓力，這意味著我們每個人都能拿到9美元的時薪。“對合伙人來說，9美元這個數字足以讓他們過上不錯的日子，而且不會因為成功與否、個人努力程度和個人運氣好壞而改變。改變這個數字的唯一依據便是因微—軟公司無力負擔而必須降薪。”
我寫道，我們有兩個主要目標：一是擴大規模和知名度，二是賺錢。這封信標志著我們齊心協力打造一家獨立公司的行動進入了下一個階段。我們一致同意，至少在未來兩年內，會將微—軟作為我們的頭等大事。
（本文節選自《源代碼》第十三章《源代碼》，標題為編者所擬，發表時有刪節。）
《源代碼》
[美]比爾·蓋茨著魯伊譯
中信出版社2025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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