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中國信托行業交出了“三分類”新規實施之后首個完整年度的成績單。根據信托業協會數據，截至2024年末，全國67家信托公司管理的信托資產規模已達到29.56萬億元，同比增長23.58%。但去年行業在經營收入同比增長8.89%的情況下，利潤進一步下降45.52%至230.87億元，幾近腰斬。

從2017年資產規模達到26.25萬億元高峰至今，信托行業經歷了資管新規、“兩壓一降”指導、“三分類”新規等強監管指引，資產規模一度在4年多時間里縮水6萬多億元，如今突破前高邁上新臺階無疑是一個向好信號。

但行業利潤的持續下滑也進一步印證，信托展業和盈利模式較7年前已大為不同。從以資金融通與資產管理為主切換到以資產服務信托為先，是信托業務回歸本源的最直接體現，但后者低回報率的特點也意味著全行業一年能賺824億元的巔峰時刻很難再現。

告別風險與盈利同時快速積累的階段，在“三分類”新規下實現資產服務信托、資產管理信托、公益慈善信托均衡發展，才是信托行業的未來方向。但據筆者多方了解，當下不少信托公司一方面面臨新舊盈利增長點“青黃不接”的困境，另一方面還有存量業務風險需要妥善化解，壓力不小。

有專家提出，利潤減少可能會侵蝕行業長期發展的動力，信托業應該保持高度警覺性。

行業優勝劣汰加速、打起信托牌照“保衛戰”的緊張信號其實已經從多方面信息中折射出來。例如，隨著流動性風險、經營或管理不善等問題暴露，無法如期披露2024年年報的信托公司已經增加至10家，已經披露的機構中虧損數量達到8家；自2023年以來，新華信托、四川信托等先后走上破產清算和破產重整之路；繼新時代信托、中融信托、民生信托等部分出險信托公司被托管之后，中航信托在今年4月成為信托法頒布以來首家被托管的央企信托。

筆者認為，信托行業要通過此輪改革實現涅槃，必然吸取過去的教訓，強化風控、合規展業。但當轉型遇上房地產行業和城投平臺深度調整，改革節奏的把握、配套制度的完善就變得更為關鍵。穩定的盈利和風控能力，依然是信托公司健康可持續發展的基礎，更是保障投資者權益的支撐。

為此，信托行業在告別非標業務，展業邏輯由以融資方意愿為核心轉向以委托人和受益人權益為核心的同時，還要從內到外繃緊幾根弦。

第一，打破剛兌并不意味著可以“躺平”，“賣者盡責，買者自負；賣者失責，按責賠償”是核心原則。信托公司要加快化解存量業務風險，通過發揮信托制度優勢、股東協同力量等盤活存量資產，而非完全“甩鍋”房地產行業系統性風險。這一方面可以避免錯過資產最佳處置期；另一方面可以發揮信托紓困功能，提振市場信心，促進良性循環。

最近幾年，信托行業過去高度依賴的房地產行業和與地方隱性債務掛鉤的城投平臺均陷入深度調整，向“四證”不全的地產項目提供融資等隱性問題逐漸顯性化，很多信托公司的融資類項目底層資產出現爛尾或價值縮水，違約和糾紛不斷；加上資金池等違規業務難以為繼，機構風險加速暴露，訴訟纏身。

《中國信托業年鑒》數據顯示，2022年和2023年，分別有34家和32家信托公司披露了1005件和296件訴訟仲裁案件，涉及金額分別約為863億元和726億元，案件數量下降但案均金額從不足8600萬元上升至2.45億元。從作為原告的信托公司披露的信息來看，房企和城投平臺在訴訟對象中占有很大比例。目前，這一連鎖反應仍在持續。

而從重要資產轉讓及出售情況來看，相關違約項目往往面臨價值縮水且處置困難、無人“接盤”的狀態。例如，2023年以來，多家信托公司通過產權交易平臺掛牌出售不良資產債權，但普遍出現大幅折價甚至流拍情形。

第二，信托公司要提高補短板的緊迫性，切實增強權益類資產投資能力，重視專業團隊建設，重塑運營理念和資管優勢。

去年以來，監管部門多次發文推動長期資金入市，鼓勵理財、信托等機構積極參與資本市場。進入低利率時代，在布局長期權益類產品、培育耐心資本方面，定位高凈值人群的信托業務有市場、有需求，信托公司應該抓住機遇、發揮優勢“補位”。

在資產管理信托層面，向標品轉型是行業主流方向也是監管導向，近年來一個比較明顯的趨勢是，信托資金正持續從房地產、工商企業等傳統行業向資本市場“搬家”。但截至去年末超過10萬億元投向證券市場的資金信托中，投向股票和基金的資金數額僅為1.12萬億元，占資金信托的比例為5.04%，較占比超過4成的債券還有較大提升空間。

此外，信托公司要發揮好自營資金力量，一方面積極響應政策和市場需要，加大對科創等重點領域的支持；另一方面要控制好不良率，把好安全關，讓固有業務充當信托業務的“安全墊”而不是風險拖累。

第三，信托公司實現新舊動能轉換需要更完善、更確定的配套制度支撐。去年12月以來，北京市先后啟動不動產信托財產登記試點和股權信托財產登記試點，上海市也在今年5月啟動不動產信托財產登記試點，這些都為信托行業規范發展與轉型升級提供了有力支持，但跨區域協同機制和稅務處理細則等配套政策仍有待完善。

另外，在參與資本市場和股權投資方面，信托公司依然存在制度和法律層面的擔憂，進一步優化相關政策和司法環境，通過明確機構權責和項目退出機制等，營造信托公司參與資本市場的友好氛圍，能夠為更多有實力的信托公司推動長期資金入市疏通堵點，也可以為信托公司打造新的業務增長極拓寬路徑。

總之，在筆者看來，在存量風險依然較高、配套制度有待完善，理財、基金等資管行業競爭激烈等背景下，中國信托行業依然面臨傳統業務受限、新的盈利驅動尚難成系統的困境，擺脫傳統路徑、回歸本源是個漫長過程，不可一蹴而就，“活下去”仍是根本。

（作者系行業資深觀察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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