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藝20余年,舞臺劇演員焦媛選擇做回自己。在獨角戲《約定·香奈兒》中,焦媛用她最喜歡的歌星王菲的金曲串聯(lián)起自己的成長故事,傾吐埋在心底最私密的情感,完成她與父親的漫長告別。
5月23日和24日,《約定·香奈兒》作為YOUNG劇場“香港·藝術自在嘢”收官劇目,完成上海首演。與焦媛合作過舞臺劇《金鎖記》的作家王安憶看后覺得,焦媛是勇敢的,“將自己的生活展現(xiàn)給大家,而大部分演員會將這一部分遮蓋起來”。
被譽為“香港舞臺劇女王”的焦媛是多個知名角色的詮釋者,從《南海十三郎》《蝴蝶是自由的》到《阮玲玉》《金鎖記》,再到不久前的《彩虹的盡頭》。焦媛在舞臺上演了20多年,詮釋的每一個女性角色,無論青春少女還是年邁老嫗,都在她瘦削的身體里又活了一次。
這一次,在《約定·香奈兒》中,她不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舞臺上,焦媛完全敞開自己,毫無保留地拆解自己的情感與創(chuàng)傷,赤裸袒露內心的脆弱和心靈深處的遺憾。
《約定·香奈兒》創(chuàng)作于2020年,也是焦媛第一次寫劇本。那個時候,整個世界陷入了停滯, “不能排戲、演戲,我身心受不了”。焦媛覺得,自己應該是被一些東西“卡住了”,在梳理情緒的過程中,她找到了問題的癥結,“可能是我的父親。我把他埋在內心深處,卻沒有和他好好告別”。
父親去世那年,焦媛24歲。失去親人、面對死亡,是誰也逃不開的人生課題,焦媛說:“我們的課本從來不教這些,只有真正經(jīng)歷過的人才知道那種痛。父親走的時候,是我第一次面對死亡。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后來我才明白,人要學會好好告別,才能真正走出來。”
與父親告別
只要看過焦媛的戲,就很難不被她極具張力的表演所征服。在作家張敞看來,焦媛是一座行動的活火山,“她噴發(fā)自己,燃燒人物,灼傷觀眾,就形成了她令人戰(zhàn)栗,甚至令人不好意思的、極致個人風格”。
舞臺上,她是《南海十三郎》里風華絕代的梅仙,是《阮玲玉》中美麗與哀愁的女星,也是《金鎖記》里癲狂偏執(zhí)的曹七巧。不久前,《彩虹的盡頭》在上海演出,焦媛詮釋了明星朱迪·嘉蘭的傳奇人生,又一次令觀眾嘆服。
在《約定·香奈兒》的90分鐘里,舞臺上只有焦媛一人,連續(xù)的獨白、歌唱與舞蹈,她仍是那個情感熾烈、能量噴涌、憑肢體語言就能將觀眾打動到落淚的演員。這一次,她的身份不僅是演員,更是一個思念父親的女兒,“我也是一個普通人,有著人的情感和對父母的情感。每個人都是洶涌而澎湃、豐富而多層的。”焦媛說。
這臺戲盛放著焦媛自童年開始與父親的相處、到父親去世后的點滴回憶。其中有喜悅和美好,但創(chuàng)傷和痛苦更是如影隨形。近日接受媒體采訪時,焦媛告訴第一財經(jīng),這次創(chuàng)作的過程,“一定是痛的”,但從心底生長出的表達欲望,讓她無論如何都要把這個故事講出來。“這是我寫的第一個劇本,我太想把這種情感說出來,即便過程是痛的。我太想告訴大家,我的父親是怎樣的人,我和父親的關系是怎樣的,他如何影響了我。”
焦媛出生在北京,她的父親焦貴新在上世紀70年代是國家一級京劇演員。“我爸是個特別傳統(tǒng)的人,重男輕女,我是家里的二女兒,剛出生就被送到姥姥家。”到焦媛4歲那年,舉家移居香港,她才在火車站第一次見到父親。
“完全出乎意料,他居然是個特別溫柔的人。在香港生活的日子里,他會下廚做飯,包攬家務,生活上特別體貼。”但在藝術上,“就完全變了一個人”,非常嚴謹。雖然在香港沒機會登臺,但父親對藝術的熱愛絲毫不減,整天曲不離口,要求焦媛每天練功,標準很高。
某種程度上,焦媛在舞臺上追求極致的精神正源自她的父親。在《約定·香奈兒》中,焦媛展現(xiàn)出的扎實的戲曲功底和對臺詞聲調的把握,都能感受到父親對她的影響。直到今天,她仍然感激父親的嚴苛,“如果不是他逼我從小練功,我現(xiàn)在哪能用舞蹈來表達情感”。對焦媛來說,父親既是嚴師,又是慈父,“可惜我們相處的時間實在太少了”。
那個年代的香港,沒有京劇的舞臺,父親的才華無處施展,為了一家人的生計,轉行做了工人。焦媛看著為了生活吃盡苦頭、熱愛京劇卻沒能繼續(xù)藝術之夢的父親,決心刻苦練功,渴望站在舞臺上成為主角,替父親完成未竟的心愿。直到有一天,還在香港演藝學院就讀的她有機會站在舞臺中央,在《少女夢》中擔綱主演。
父親拖著病體為焦媛捧場,不久之后去世,沒能見證女兒在舞臺上綻放光彩,走得更遠。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焦媛對父親非常憤怒:“我那么努力就是想為你爭一口氣,結果你還沒看到就走了。”
父親去世之后,焦媛表現(xiàn)得似乎很冷靜,而在每一次排戲結束之后,劇組演員送她回家,經(jīng)過她父親離世的醫(yī)院時,她都會哭到崩潰。父親曾給她寫過一封信,信中說:“我們現(xiàn)在都老了,你可以在你的天空里,留一小片給我們嗎?”她自己也沒有料到,父親離世前“無言的眼神”,讓她陷入了無盡的遺憾和痛苦之中。
與焦媛合作多年的香港導演高志森一直在想,究竟要過去多少年,焦媛才能把她對父親的思念安放。“可能就是要靠這部戲吧。每場演出,整個團隊都在盡全力幫她,我們都知道這戲對她有多特別。”
學會自我松綁
此后很多年,父親一直是焦媛心中的隱痛。在她心中,父親的形象是復雜的,他既是那個從她一出生就把她放在姥姥家的人,也是抵港后在艱難歲月里辛苦工作撐起家庭的人。在《約定·香奈兒》中,焦媛用極簡道具構筑起她與父親相處的一幕幕,將觀眾代入她成長經(jīng)歷中的北京胡同、香港唐樓。
舞臺上,焦媛以無比嚴苛的標準要求自己。她無奈自己無法改變的結局,也遺憾自己為了站上舞臺而缺失與父親的相處時間。心理上,焦媛一度以自虐的方式折磨自己,這種折磨延伸到了工作與生活之中,令她幾近崩潰。
在《約定·香奈兒》的劇本中,焦媛寫:“我把兩條命,糾纏成了一條命。”這臺戲到最后,其實是她對這句話的反思:“當你太愛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把他未完成的東西背上了,好像是要替他完成。如果理智地抽身去看,其實是兩條命。兩個人的命運為什么要一同扛在自己的肩上,這會讓一個人很累。”
焦媛用“成全”形容《約定·香奈兒》,“父親讓我學會了成全,背負他的理想,再學會自我松綁”。整場演出,焦媛用包括《約定》《香奈兒》在內的多首王菲的歌曲串聯(lián)起自己的成長故事——相似的遷徙經(jīng)歷和特立獨行的風格,令王菲成為焦媛少女時代的偶像。每一曲目出現(xiàn)的時間貼合她人生節(jié)點的情緒和經(jīng)歷,伴著她的獨白與舞蹈,帶領觀眾一同正視生命中的遺憾,找到療愈心靈的出口。
故事的最后,她一點點回憶起父親的關心,學會擁抱自己,“愛惜自己、珍惜自己,不要糟蹋自己”。在《但愿人長久》中,她用歌聲將自己對父親的思念安放,遞上遙遠的祝福,完成自我療愈。故事的結尾,她說,“由今日開始,我一定會好好的。”
在演后談時,面對觀眾問何以勇敢剖開自己,焦媛回應說,她相信世界上有很多人與她有過相似的經(jīng)歷,在失去了一個重要的人之后,沒有好好告別,“有這種經(jīng)歷和情感的朋友,你并不孤單。你的難過和痛是對的,就讓它流淌出來”。
因此,焦媛希望通過這臺戲,把想要表達的情感全部放在舞臺上,與觀眾分享,讓所有人都能從此變得更好,“為什么要寫這部戲,其實是因為我想好,我在乎之后的生命該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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