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相逢此間,美育呈現此時,既有聚合的偶然,也有氣場的必然。”初夏時節,一幀幀民國先生的話語與手跡、一本本老雜志與老課本,讓復旦管院政立院區朵云書院顯得格外儒雅、安寧。“致敬先生·美育中華:復旦大學建校120周年獻禮展”在此舉行,展覽聚焦復旦校長馬相伯、北大校長蔡元培等十位教育家,以及他們與文化界同僚創辦編寫的雜志、課本等。
“如果加一個姓氏,王先生、李先生,就是通常的稱呼。去掉姓氏,‘先生’兩字,就是一個背影,一個穿著長袍、漸漸遠去、民國風骨的化身。”策展人、紀錄片制片人鄧康延在接受采訪時說,“先生”讓他感受到發乎于人性的光彩,他也被“先生”的精神激勵著,收集了大量“先生”的史料,及民國老課本老雜志,逐漸形成了“致敬先生·美育中華”展覽的內容。
展覽將持續至6月25日。與此同時,“復旦大學校長傳記系列”也在復旦大學120周年校慶之際面世。六冊圖書的傳主分別為馬相伯、李登輝、顏福慶、陳望道、蘇步青、謝希德等六位在復旦歷史上留下過深刻印記的校長。
救才之道,學堂為先
2025年2月開業的朵云書店是朵云系第十家書店,位于新建成的復旦大學管理學院政立院區內,既是一處對外營業的書店,也是管院學生的自習之處。展覽位于書店二樓,巡級而上,印著先生群像的展覽海報自樓頂垂下,讓人感受到一代學人的風骨與氣質。與常規展覽不同的是,這是一個與環境氛圍融為一體的展覽,展品、展架巧妙地穿插在書架、自習區之中,讓人在經意或不經意間相遇、對視,正如落于尋常的民國美學與風范,細雨無聲般浸潤在人們的一粥一飯、一言一行之中。
展覽共分三部分:先生、雜志、老課本。“雜志”部分由新聞時政、經濟民生、科學教育、文學藝術、時尚娛樂、少兒期刊六個類別組成,反映了民國時期各類雜志的出版狀態。“老課本”則以衣、食、住、行四個角度,展現了民國課本如果在日常生活中融入美學教養。
“展覽已歷十城,這是系列展覽在上海的第一站,因此更加側重上海。民國時期,上海的出版業極為豐富多彩,商務、中華、開明、兒童、中央編譯館、大眾、東亞等出版社都在上海,展出的老雜志和老課本百分之八十左右是在上海出版的。”鄧康延介紹,展出內容雖只是個人收藏的一部分,但集中反映了當時上海的文化氛圍,讓我們看到在那個兵荒馬亂的時代,一批有風骨、有見識、有眼光的學者先生,如何編制出一流的教科書,并影響著一代青少年。
“先生”是鄧康延立足的根基,在拍攝“先生”系列紀錄片的過程中,他發現民國教育家編撰了大量教材,由此開始了對老課本和老雜志的追尋。展覽第一部分“先生”,將視野收縮至十位民國時期的教育家和大學者,并以圖片介紹、手稿、書法、著述與紀錄片并陳的方式,立體地展現他們的所為與所思。
其中,鄧康延認為復旦大學創始校長馬相伯以暢達之行為談吐,而有“教義之美”。馬相伯的“二三言”中,他挑選了這兩句:“自強之道,人材為本;救才之道,學堂為先”,“我只是一只狗,叫了一百年,還沒有把中國叫醒”。后者是馬相伯百歲之際的感言,他走過了漫長的一生,從12歲來到上海在徐匯公學就讀到晚年創辦大學,始終以是否對中國有利作為判斷政治現狀的標準。“不只創辦震旦、復旦,他還到當時的廣播電臺演講。他通曉多種外語,又深知中國積貧積弱,始終在大聲倡導,想要喚醒民眾。”
除了馬相伯的二三事與二三言、他與梁啟超的書信等,鄧康延任導演拍攝制作的紀錄片《先生》中的《馬相伯》一集,投射至書院的高墻之上,向參觀者娓娓道來馬相伯的人生和他創辦復旦大學的歷程。展覽還特辟一柜,展出了與馬相伯、復旦大學相關的報刊,包括復旦大學文摘社的《文摘·戰時旬刊》《上海文化界救國會會刊》等。
在日常生活中融入美學教養
“池中種荷,夏日開花,或紅或白。荷梗直立。荷葉形圓。莖橫泥中,其名曰藕。藕有節,中有孔,斷之有絲。”畫面上,幾株白描荷花,或開放、或仍然含苞,文字也如白描,短短36個字,寫盡了荷花的一生。
在鄧康延看來,簡單而雅致,正是老課本的魅力。“近代老課本的語言樸素實在,有漢字文白之間的魅力,同時插圖裝幀也比較簡樸。”他認為,老課本的語言大多平鋪直敘,你能感受到原來敘述一個人、一件事、一個物,可以用最樸實的語言,卻依然風生水起。
展覽將老課本分為衣、食、住、行四個部分。“那會兒不管是國文、音樂、美術,都是貼近生活的,它們體現一種美,文字的美、音樂的美、圖畫的各種類別,油畫、素描、彩繪、剪紙等等的美。”
形式美之外,許多課本展現了觀念的美,又教人做人的道理。比如說到母愛,“我母親坐幾前,取針穿線,為我縫衣”,簡簡單單講出了母親的辛勞;又如教導行為習慣,“與人同餐,不可爭食,與人同行,不可爭先”。這種理念與當下的教育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現在說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卷得孩子沒有童年,什么都要爭搶,但你能在老課本里看到儒雅文靜、仁愛謙和的一面。”
有許多大學校長、學者投入了課本的編制創作,如蔡元培、胡適、晏陽初、陶行知、豐子愷等人,都不嗇于將自己的才能,付諸一本一本的小課本。
“蔡元培主要在北京,倡導用美育替代宗教,上海如豐子愷,希望以藝術建國。他們看待藝術都有大氣魄。”鄧康延說,秋風駿馬塞北、春雨杏花江南,南方與北方因為氣候、風土、季節不同,衣裝、飲食、生活方式、住房等都有差異,這些美學差異是千百年來從實踐生活中而來的,也自然而然地體現在不同學者編寫的老課本上。
他提到,江南人劉半農在赴京之后有天突遇一場雨,想起家鄉,作了一首歌:“我來北地將半年,今日初聽一宵雨。若移此雨在江南,故園新筍添幾許。”這樣栩栩如生的江南風韻,讓人想起“君問歸期未有期”的唐詩意境。
“美是千姿百態的,是各從時間空間、人際社會、個體人性的角度的感知。”但另一方面,他認為美又是趨同的,同一片華夏土地孕育了相似的生活和美感,“這些老課本讓人感受漢語的博大,從而在潛移默化中學習、建立自己的人生觀”。
多數課本封面優美、詩意,但展覽也收集了幾本特殊的、封面“丑陋”的老課本。1932年1月,日本軍隊轟炸了商務印書館、東方圖書館涵芬樓,幾十萬冊圖書化為灰燼。但幾個月之后,商務印書館重新出版了教科書,封面是斷壁殘垣、一片狼藉的商務印書館。在那個特殊的時代,這幾本“丑陋”的教科書,發出了悲哀奮進的壯美之音。
復旦精神的基石
鄧康延已關注、收集20余年的老雜志、老課本和大先生的史料。幾個月前,他結識了光華教育集團創始人及董事會主席魯育宗,談起收藏和展覽,魯育宗把他帶到朵云書院,遂促成了這次展覽的落地。作為一家長期支持和推動教育和慈善事業發展的基金會,上海光華教育發展基金會還資助出版了新版“復旦大學校長傳記系列”套書。
1905年,馬相伯為捍衛教育主權,脫離自己創辦的震旦公學,創立復旦公學。他的辦學思想后來被提煉為"學術獨立,思想自由"的宗旨。《馬相伯傳略》的作者是歷史學家朱維錚等人。在朱維錚看來,“用不著指出馬相伯并非完人,但他可貴的品格正在于相信知行合一,行為絕不背離信仰”。他和其他幾位復旦學者,以20余萬字書寫了馬相伯的政治實踐、教育實踐、宗教生活,并整理了馬相伯的生平簡表、考察了馬相伯設想建立美育教育機構“函夏考文苑”的始末。
馬相伯之后接任校長、主持復旦事務42年的李登輝,將復旦公學改為復旦大學,重塑了復旦的學科體系。與馬相伯不同的是,李登輝深受北美留學經歷的影響,與追隨馬相伯學習拉丁文和歐洲哲學的蔡元培走上了不同的治學道路。通過復旦大學校史研究室主任錢益民撰寫的傳記,讀者可以理解在李登輝的治下,復旦是如何烙下了深深的耶魯印記。從商學院的建立到教育科的試辦,復旦緊隨世界教育潮流,并為適應上海社會而使課程帶有實用傾向。“終其一生,李登輝與復旦休戚與共,唇齒相依。”多倫多大學安大略教育研究院教授許美德在序言中說,歷來人們對李登輝的教育理念知之甚少,這本書恰可以填補這方面的空白。
顏福慶是公共衛生領域的專家,1927年創辦上海醫學院,并擔任了13年院長。他推動了中國醫學從傳統向現代的轉型,先后創辦多所至今聲名隆盛的醫學院。陳望道則是復旦建國后的第一任校長。身為修辭學家、《共產黨宣言》第一個中文譯本的翻譯者,他在那個百廢待興的時代帶領復旦迅速走上正軌,并以其聲望與氣魄將多種文化背景的大教授凝聚到一起。由錢益民與顏福慶長孫顏志淵合著的《顏福慶傳》,由長期擔任陳望道秘書的鄧明以撰寫的《陳望道傳》,分別梳理了兩位校長篳路藍縷、為教育傾盡心力的一生。
蘇步青與謝希德則是改革開放之后的復旦校長。作為中國現代數學的奠基者,蘇步青將復旦締造為中國數學研究的“南方重鎮”,他在撥亂反正的關鍵時期出任校長,用一身正氣將復旦帶出陰霾。謝希德則是中國半導體物理學科和表面物理學科的開創者和奠基人、復旦大學首位女校長。她倡導學科交叉,以國際化的視野引領復旦與國際學界展開廣泛而深入的合作。復旦大學高等教育學研究員王增藩曾擔任蘇步青秘書23年,并為謝希德從事文字工作10余年,他為蘇步青立傳并與媒體人劉志祥合作《謝希德傳》,講述了他們如何在新的時代力主踏實而自由的學風,為復旦轉型為研究型、國際化大學奠定了基礎。
這套記錄六位校長生平事跡與教育理想的傳記叢書,曾在20年前復旦大學百年校慶之際出版。兩年前,復旦大學出版社啟動策劃決定再版,多位作者和傳主后人參與參訂,對原有文字內容進行勘誤與潤色,并根據新發現的中英文史料增補大量內容,如《李登輝傳》新增約三萬字,《顏福慶傳》新增六萬余字。重版還利用AI技術著色優化老照片,并采用全彩印刷工藝,新增照片的部分,有許多是首次發表。
“這些大先生們的教育理念與精神,至今仍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復旦人。我們希望通過這些傳記,讓更多的人了解復旦大學的歷史,了解那些為教育事業奉獻一生的校長們。”魯育宗說。
(展覽方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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